“飞鹰”的快乐足球
一个炎热的下午，天坛体育场。阳光刺眼，烈日当头，一场足球赛即将开始。
我们的队伍叫“飞鹰”，一个很英武很骄傲的名字，在业余足球圈儿颇有威名。
对方来了位重量级人物——曾入选国家队的。
球赛开始十分钟后，我忽然发现，咱的业余爱好还真挑战不了人家的饭碗：那哥们儿简直是个战神，从容不迫，左冲右突，射门精准，尽情挥洒，谈笑间我队“樯橹灰飞烟灭”。那么热的天，他的运动状态却仿佛一点不受影响。
我还发觉了一丝“异样”：他在场上会笑，是那种出于热爱的、发自内心的笑，并且笑得很灿烂。
众所周知，只要是重大比赛，“决定生死存亡”之时，我们的国家足球队队员都是压力山大，面色凝重的……透过屏幕也能感觉出他们既不轻松也不畅快。
踢球本该是个快乐的事呀！比如我喜欢的球星小罗，笑容满面龇着个板儿牙，场上将球耍得，对手恨不能找不着北，那浑身上下洋溢的天然性情、自在自得、幸福快乐，仿佛球场就是个大舞台，他则是尽情跳动的快乐舞者。
……也许，还是跟我们“飞鹰”队员一起这样踢野球更开心……我们是真的充分享受踢球的快乐。
上世纪80年代，我在一所郊区学校就读时，本校同学与外校好友经常约球。那时没有别的交通工具，我们只能骑自行车去客场，二十几个小伙子，十几辆自行车，搭着载着，一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到达球场，自行车一放，互相握手，拍拍肩膀，简单寒暄，然后分边儿，开场。
事先说得挺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可年轻人荷尔蒙旺盛，经常动作稍大，一言不合就掐起来了。主队也不客气，校门一关，“瓮中捉鳖”，一个也别想跑……客队只得“屈辱求和”。
后来，长了教训，客队都把自行车存放校外，不上锁，并专门派人看着。一旦“掐架”，翻墙而出，跨上自行车玩儿命狠蹬，虽然狼狈但大多能“逃窜”，偶尔两三个倒霉蛋儿腿脚稍慢，就会被对方摁住。
其实双方很熟，都觉得很尴尬，“四里五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就踢个球嘛，掐什么架呀？”——回去这么一反思，都知道不应该。就厚着脸皮去“赎人”。见了面，彼此心照不宣，哈哈大笑，互相致歉，一脸真诚地说下次注意，都是好哥们儿，不能再这样了……然后，球照踢，架照掐，人照扣……再反思，再致歉，再谈判，再赎人……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后来，其中一哥们儿进了北京武术队，大家纷纷让他请客，“你小子，踢球不咋地，掐架成了高手，一身功夫都是球场上练的，没我们当陪练，哪儿有你的今天……”哈哈哈，必须请客。
北京晚报“百队杯”，纯业余比赛，但影响力很大，以此为阶梯，不少人踢足球踢出了名堂。我们身处远郊，也信心满满，积极备战。谁知一抽签，赛场在石景山。
这可为难了我们，一东一西，相距百余公里，怎么去呢？最后集体商定，找辆大头车，先到东直门，下车坐地铁，再到石景山。坚决不能迟到！
“大头车”，车头比正常车大，司机后面还有一排座位，称呼很形象。后边是车斗，装货用，露天的，空气极为清新。
关键当时已经深秋初冬，霜风凄紧，寒冷刺骨。谁坐车头？当然球队元老。呼啦啦涌进七八个人，挤着摞着也不在乎。其他人在车斗，棉大衣一裏，蜷缩着聊天。车开动，风更大了，抽在脸上生疼。到东直门，下地铁，先环线，再一线，路上足足折腾了几小时才赶到石景山，踢球，比赛，累也不耽误。
最有意思的是回程，规则变了。因为踢完球一身臭汗，小风一吹，冷啊。这时谁坐车头很有讲究。事前约定，谁进了球、谁救了险、谁贡献大谁坐车头，你大哥你元老反对也没用——这是球队规矩，规矩重于泰山！
可苦了车斗里的弟兄们，带着一身汗，披一件棉衣，寒风凛冽，一打就透，一路上哆哆嗦嗦，冻得那叫一个彻彻底底。不得已，几人相拥，抱团取暖，同时齐声高歌，高亢歌声一路随风飘荡。
你觉得我们这是受罪？不！踢球就是我们的快乐源泉，我们就有这个瘾，我们以此为乐，且乐此不疲。
万没想到，还有比我们瘾更大的。
“回超”很出名，出自昌平回龙观。我们不服，一直想跟他们较量一番。有次约了个“老枪”队，定于上午十点开战。
那天天气不好，早晨出发时，阴云密布，雷声阵阵。到六环雨点啪啪落下，砸得车顶叮当乱响。
我们担心对方变卦，半道儿打电话问是否改期。谁知对方急了：哥们儿，雷打不动啊，这点雨算个屁，快点来！
到球场时我们傻了，大雨滂沱，倾盆而下，天空霹雳滚滚，震天动地，最关键的是场地周边有数十棵大杨树，巍然耸立。
这球还能踢吗！别满球场跑再让雷给劈喽。常年以风雨无阻为自豪的我们，这次，平生头一回，委实有点怕了。
看我们犹豫，“老枪”们烦了，先上场摆开阵势，然后不冷不热说着闲话，逼我们比赛。我心里话：这一帮踢球不要命的东西！但谁怕谁呀，你“老枪”，我还“飞鹰”呢，专门擒拿你们这帮老炮儿，上场，干！
电闪雷鸣咔咔响中，“飞鹰”们心里怦怦打鼓，血压噌噌上升，脸面上可绝对看不出来。我们是谁呀？我们有这个定力，绝不在外边儿丟人现眼。
咬紧牙关，毅然决然上场，狂风更兼暴雨，抽在脸上根本睁不开眼，看不清球。跟着感觉踢吧。头顶隆隆雷声震天，脚下哗哗水没脚踝，我们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带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那一场，“飞鹰”8比2狂胜。
真佩服“老枪”那帮哥们儿的心理素质，虽然惨败，赛后照样乐乐呵呵，挨个握手致意，相约来日再战。
“回超”这一战，印象深刻，永生难忘。赛后我们喝了场大酒，大家泪眼婆娑，纷纷举杯，就像庆贺劫后余生。
那以后，凡是雨雪天有人借口不踢球，我们都会提起这场“战例”，同时眉飞色舞、指指点点，将人教育一番……
嘿嘿，谁说好汉就不能提当年勇？这不，又是半夜爬起来守着电视看足球的时期，插空回忆一下我的足球往事，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