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奶业的生死疲劳
十年前的行业大会是在福建开的，十年后又回到了福建。也算是从起点又回到了起点。十年前是《强颜欢笑奔福州》，十年后正在赶赴厦门的你，不知是百无聊赖、心灰意懒？还是壮志未酬、心有不甘？
厦门是个好地方。养牛的地儿一般离海边儿都远，所以养牛的人来到离海近的地方绝对算是出了趟远门，看到海就亲切。厦门看海要去黄厝（音同“错”）沙滩，那里正对东方没有遮挡，清晨海面如镜，太阳从海平面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沙滩和海面上，橙红色的天空与海浪相映，波光粼粼，美到窒息。沿着沙滩一路前行，蓝天、大海、遮阳伞、秋千将夏日的元素完美融合，不仅是厦门最佳的日出观赏地点，更是个梦开始的地方。
来到厦门，还要学着用闽南语唱一次那首《爱拼才会赢》。这首诞生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歌，创作灵感源自词曲作者陈百潭先生几十年的人生写照。这首歌鼓励落魄或失意的人们，仍要抱定信心，不要失去志气，要努力创造奇迹。虽然“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听上去是“三轰踢诅dia气昏扣趴bia”，虽然“爱拼才会赢”的普通话注音是“挨扁加挨怏”，看字面像是挨了一顿胖揍被打残了似的，但这首歌听着软软的，却不紧不慢地把不屈不挠打不死的精神娓娓道来。黄厝盼着太阳出来的时候，哼哼这首歌，应该是厦门这场奶业大会的一道特殊风景线。
行业内慷慨激昂的声音少了，预测的也不再轻易张嘴了，毕竟这一年已经过半，奶价毫无起色，去年那些2025年一定会好转的行业预测基本可以确定只是一厢情愿。两年前“阶段性过剩”的说法现在也看不到了，毕竟这个“阶段”太长了。如果从2008年算起，当下这个遥遥无期的“阶段”占了将近25%的时间。如果从2015年看这十年，养牛真正的好日子也就三年上下的光景。2025年的第4号台风“丹娜丝”虽然风头已过，但雨还未走远，厦门的日出只能梦中一见。
台风不是一日之内形成的。高温高湿度的大气为台风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能量。低层大气向中心辐合、高层大气向外扩散的扰动结构支持了台风的发展和增强。“丹娜丝”是自然力量博弈的结果，行业的这场台风却很难简单归咎于一场天灾。十年间那短暂的三年好日子里，投资的温度报复性地飙升，雄心勃勃的辐合与扩散交相辉映，脆弱的平衡迅速打破，一场台风转瞬形成，暴风骤雨席卷之际，没有一个屋檐不漏雨，没有一条道路不崎岖。
牛奶的这点事不需要那么多的宏大叙事。当下的困难硬要与俄乌战争、巴以冲突、关税大战扯上多大关系，估计圈里的牛也得摇头。国际市场因素的影响不能说一点没有，但主要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卡脖子”三个字是流行词，但牛奶不是光刻机，先进技术和权威产品没人攥着给钱也不卖，只要不拦着让进来，没有什么拿钱买不到的东西。上下游未能在对立统一的进程中达成结构性的平衡关系，产品单一化、高端化的同质化发展导致的无法避免的消费瓶颈，这些制约行业发展的因素，都是自己走着走着绊住了自己的脚脖子，和别人没多大关系。
能说的，都掰开揉碎地说过了。前年的《风雨奔山城〡中国牛奶和天方夜谭》，通过经济学的分析方法，运用数学模型，吁请“看得见的手”该出手时要出手，“补这里、补那里不如直接补在消费上、补在孩子上、补在人心上、补在未来上”。去年的《牙关紧咬奔武汉〡论中国奶业持久战》，以史料研究为线索，通过重读伟人著作，指出了这场“持久战”的长期性，鼓舞“同行的伙伴中有牙关紧咬的你，苦一点也愿意”。但是，雨还是下个不停，从山城下到江城，又一路追到厦门，痛痛快快地迎接一场日出依旧还是一个梦。能做的，只有“伸出你的双手，拥抱着这个梦，期待明天会更好”。
莫言的小说《生死疲劳》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主人公西门闹被冤杀后一直不服气想再活一回，好讨要个说法。五十年里经历了六道轮回，当过驴、牛、猪、狗、猴，最后终于如愿又做回了人，却因为父母是近亲，成了带着先天性不可治愈疾病的大头婴，名字虽然叫蓝千岁，但血友病这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却让他在有限的生命里难以摆脱持续或反复的出血倾向。小说中的另一个主角叫“蓝脸”。蓝脸在文中是蓝家祖孙三代的标志，三代人的故事虽然不同，但骨子里的倔强让他们在时代的洪流里为了最珍视的东西拼命抗争。好的文学作品能够让读者在角色中发现自己，在故事中发现希望和勇气。《生死疲劳》中的主人公们奋斗过，折腾过，摔打过，恨过，爱过，在轮回里渐渐地不再执着，不再锋利，而是越来越温和，只想平静地生活，最终脱离生死疲劳，潇洒来去。
不以期待曾经的“好日子”未来还会回来为目标去熬、去盼、去期待，把当下的日子当作“新常态”过下去，就会找到不再“疲劳”的活法。越惦记着熬到某一天去把失去的“青春”夺回来，或许只会加快下一次轮回的到来。一个行业的“红利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理性地面对当下，坦然地走向未来，不是失去了信心，而是坚定了信念。小说中的主人公历经六次轮回终于明白的道理，早一天释然，早一天云散。
有篇文章里说，厦门的日出有种不管人死活的美。天刚微亮的时候，海是静的，人也是静的，沙细又干净，赤脚踩水舒服到不行。太阳冒出海平面的一刻，点燃的是你和太阳与海永恒的画面，会觉得哪怕彻夜等待也值得。虽然这样的日出还是一个梦，但心中唱着那首歌，太阳就一定会冉冉出现在眼前。